第 55 章

聽得這句話, 盛姝神色有些不自然。

這算是盛姝第一次正經地聽晏之緒述情，雖然是在她和晏之緒鬧別扭的情況下。

有些怒氣終究是發不出去了，但盛姝心有不忿, 只站在原地沒搭話。

晏之緒敏銳地察覺到盛姝態度的軟化, 擡起自己的手, 淡聲道：

“是我愚鈍, 惹了夫人生氣，卻還要勞煩夫人點撥。若夫人不棄，或許可以咬我洩憤？也省得郁結於心。”

晏之緒在寬袖遮掩下露出手腕，似照雪的瓷，隱隱能看到手臂半隱的青筋, 潛藏著軀體的力量。

盛姝輕哼一聲，毫不猶豫地握住晏之緒的手臂, 在他手腕內側咬了一口。

沒太用力，但盛姝松口的時候，一個淺淺的牙印還是落了上去。

晏之緒垂眸看著那個牙印，還泛著瑩瑩的水光。他笑了一下, 聲音有些遲疑：“阿姝, 你方才, 究竟因何生氣？”

盛姝聲音很輕：“你不信任我。”

“怎麽會？”聽到這個理由，晏之緒覺得不可思議，開口解釋道, “哪怕我不信自己, 都不可能不相信你。”

“是麽？”盛姝問道，“那這次下牢獄之事, 你為何隱瞞我？在你心裏，我不值得信任, 也無法幫到你，所以才會隱瞞我，對吧？”

沒等晏之緒說什麽，盛姝便一股腦地將話砸了出來：

“你始終不明白，我不希望成為纏繞你生長的菟絲花，只希望和你並肩而立。如果不能做到，不如給我一封和離書，想必多的是姑娘想被晏首輔金屋藏嬌百般呵護。”

聽得此言，晏之緒徹底明白了。

他伸手攬住盛姝的腰，將頭埋在她的頸窩，低低地笑起來。

他笑得胸膛都在震動，惹得盛姝的鎖骨都感受到綿密的癢，不由伸手去推拒，咬牙道：“我正經同你說話，你還笑！”

“以後不會了。”晏之緒擡頭，凝視著盛姝，目光灼灼，“是我不好，總想著我要保護你，卻忽略你究竟想要什麽。之後我會考慮周全。”

見晏之緒如此鄭重的承諾，盛姝心裏這才覺得舒坦。

晏之緒摩挲著盛姝的臉頰，低聲道：“我們這也算誤會解開，那你記不記得，前些時候你翻墻進首輔府，我問過你一個問題。”

盛姝當時翻墻入首輔府，晏之緒利用暗道將盛姝送了出去。兩人分別時，晏之緒曾問過盛姝，除開夫妻的身份，盛姝對他，有沒有那種感情。

當時盛姝是打算回答的，卻被晏之緒阻攔，讓她再思量思量。

“什麽問題？”盛姝餘氣未消，故意裝作不知。

晏之緒沒有再問，只向盛姝走近，不疾不徐地說道：“我們成親許久，有些事情卻一直未做。”

盛姝楞了一下，下意識向後退了幾步，一直退到了矮塌前，她才如夢初醒。

她不服輸地睨了晏之緒一眼，輕哼道：“少唬我，你倒是來啊。”

夜色沈沈，京城內的禦史中丞府上燈火通明。

太醫來來回回走動，染血的紗布堆在一旁，看著觸目驚心。

禦史中丞站在原地，目光跟隨著太醫的動作浮動，心裏一陣焦急。

皇上駕崩，平王入獄，太傅自戕，京城看似平靜，實則已經亂作一團。這種群龍無首的時候，唯一能主持大局的晏首輔也不知道去了哪裏。

“太醫，老師什麽時候能醒？”禦史中丞忍不住，又一次拉住禦醫的衣袖詢問。

禦醫也已經滿頭汗，好在現在沒有陛下，不會有人動不動就要他們的腦袋。

那禦醫擦了擦額頭的汗，斟酌地說道：“雖說太傅今日撞得傷並不算致命，但太傅年事已高，恐怕要看恢覆。”

說了跟沒說沒什麽兩樣，禦史中丞無奈，隱約明白為什麽歷代禦醫的腦袋總是那麽容易就搬家。

禦史中丞的府邸裏，除了禦史中丞的家人，還有一些跟過來的太學生，他們同樣是太傅陳泰清的門生，同樣敬重陳泰清。

為首的那個太學生，焦急之中隱隱帶著幾分心虛，緊緊地盯著陳泰清所在的房間。

月上中天，廂房的門終於“吱呀”一聲打開，太醫院院判匆匆忙忙走出來：

“太傅醒了，但精神不太好，不要都入內，找幾個人進去就行。”

禦史中丞自然是走了進去，為首的太學生也走了進去。

陳泰清果然已經醒了，只是起不了身，便睜著眼睛躺著。

聽見腳步聲，他側過臉，以詢問的目光看向禦史中丞。

禦史中丞作為曾經陳泰清的得意門生，自然明白陳泰清這目光是什麽意思，連忙蹲到陳泰清身邊，將目前的局勢簡要地說了說。

等到陳泰清點頭，站在一旁的太學生這才說道：“太傅，今日太危險了，明明說好是學生撞柱，怎麽您老就……”

陳泰清沒有吭聲，只搖了搖頭。

禦史中丞略帶責備地看這太學生一眼，人看著挺機靈的，怎麽是個瓜娃子呢？

那種時候，一個太學生撞柱能頂什麽用，自然是聲望越高的人越好。太傅一片憐愛之心，這孩子怎麽不明白？

懶得繼續說起這個，禦史中丞註意到太傅的目光一直盯著墻壁，不由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。

那個位置掛著一副湖上泛舟圖。

湖蓮掩映著船塢，窗牖大開，衣衾堆疊如橫臥小山，山色擁著披雲霞的小人，那如水的眸潮濕意氤氳，水霧一下一下地輕顫，軟玉般的模樣。

她卻只把自己當塊石頭，任由旁人肆意磋磨。夜色稠秾，涼風灌入艙中，那小人瑟瑟一縮，睜大眼睛向外看去。內內外外，什麽也瞧不見，只能瞧見纖弱的蝴蝶骨起起伏伏。

這不過是一副湖上泛舟圖。禦史中丞很是奇怪地盯了半晌，也沒琢磨出來什麽花樣，不由問道：

“太傅，您瞧著這副畫，可是有什麽深意？”

這樣想著，禦史中丞不由一陣冷意湧上心頭，這幅畫他都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買入的，難不成他錯過了什麽？

禦史中丞這麽神經兮兮地模樣，搞得站在後面的太學生也緊張了起來，連忙去看那幅畫，不放過每一個細節，希望能明白太傅為何要盯著畫看。

陳泰清移開了視線，慢慢吞吞地說道：

“不必尋晏之緒了。”

方才禦史中丞同他說，在這種關鍵的時候，卻不知道晏之緒這位首輔究竟去了哪裏。

但晏之緒向來都是個有分寸的，大抵不會為色昏頭。

他會去哪裏，又會做什麽事情？陳泰清閉上了眼睛，心想，或許只有天知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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